當我們不再理解世界

發稿時間:2025/05/23
當我們不再理解世界
當我們不再理解世界
作者|班傑明.拉巴圖特(Benjamín Labatut)
譯者|葉淑吟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25/05/10

揉合了虛構與史實,細緻描摹那些拓展我們認知領域的科學家故事。哈伯、史瓦奇、格羅騰迪克、海森堡、薛丁格——五位科學巨擘都擁有驚世天賦,也都為了存在的終極問題苦苦掙扎;都曾遠離摯愛,墜入孤獨與瘋狂。他們改善了人類的生活,也為難以想像的巨大苦難鋪了路。善與惡之間的距離,從來不曾清晰。

智利當代作家拉巴圖特以緊迫盯人的節奏和眩目的細節,用想像力重塑他們的故事。模糊了歷史、回憶錄、散文和小說的界線,創作出一種獨特的敘事風格,探索藏在科學發展背後的犧牲、瘋狂、暴力與血腥之路。

內容節錄

《當我們不再理解世界》

在避居黑爾戈蘭島的日子裡,海森堡決定全心鑽研極有限的資料。我們對於原子內部有哪些「真正」的了解?每當一個圍繞原子核的電子改變能量的大小,就會發出一顆光子,也就是光的粒子。這種光可以記錄在攝影底片上。而這是唯一能夠直接測得的資訊,這是唯一從原子內部的黑暗出來的光。海森堡決定完全剔除其他東西。他對以有限資料主宰那種尺度的定律感到存疑。他不打算採用任何觀念、任何想像,或是任何模型;他打算讓真相為自己發聲。

他的過敏情況一好轉,就開始工作,把資料整理出一系列永無止盡的表格,再組成一張錯綜複雜的矩陣網絡。他花上好幾天時間試玩,像個孩子試著組拼圖,享受一片片拼湊的樂趣,但是盒蓋不見了,所以不知道最後會拼成什麼圖案。慢慢的,他能夠分辨其中的細微差異、加乘矩陣的方式,和越來越複雜的新型態幾何規則。他低著頭,沿著島上綿延而去的道路散步,完全不知道會走到哪兒去。每當他在計算上獲得進展,就會越遠離真實世界。當他操作矩陣的模式越是複雜,他的論證越是撲朔迷離。那些矩陣數字和散落在他腳下的石子的組成分子,兩者之間究竟存在什麼關係?他要怎麼從他的表格——反倒像是可憐的會計師而不是物理學家簿子上的表格——反推到類似他的這個時代所認定的原子概念呢?即使是只相似一點點也好。原子核就像個小太陽,電子就像行星繞著它轉動;海森堡討厭這幅畫面,因為太過天真幼稚。在他對原子的想像裡,這一切都不存在;那個迷你的太陽熄滅了,電子不再繞行,而是消融在一片無形的霧中。唯一剩下的是數字。那樣荒蕪的景色,彷彿島上隔開兩個岬角的平原。

幾群野馬迎面而來,從他的兩旁飛馳而過,馬蹄用力踩陷地面。海森堡不懂牠們是怎麼在這種蠻荒之地生存下來,但是他尋著牠們的足跡,到了一處石膏露天礦場,他玩弄那些石頭,剝落一塊又一塊,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島上聞名全德國的化石。接下來的午後時光,他玩著把岩石丟進礦場底部,那撞擊地面粉碎的畫面,預示了——殊不知這就是微觀尺度——二次世界大戰後,英國人如何粗暴對待黑爾戈蘭島,他們蒐集所有剩餘的軍火、魚雷和地雷,在島嶼中央引爆史上最具殺傷力的爆炸,儘管並不是一場核爆。英國製造的大爆炸震碎六十公里外的窗戶,在島上升起三千公尺高的濃黑煙柱,灰燼撒落在黑爾戈蘭島山坡,那兒正是海森堡在二十年前為了看日落而攀爬的地點。

當他就要走到峭壁邊,濃霧開始籠罩島嶼。海森堡決定返回旅館,但一轉身卻發現道路消失無蹤。他把眼鏡擦乾淨,接著東張西望,想找任何可能的地標讓他安全遠離峭壁,但是他完全失去方向。當霧氣稍微消散,他認出前一天下午試圖攀爬的一顆巨岩,但是才踏出一步,石頭又被霧氣吞噬。他努力保持冷靜,但是四周的一切都變得陌生;吹來的風開始冰冷,塵土從地面揚起,他感覺眼睛刺痛,陽光無法穿透濃霧。他唯一能辨識的是腳邊的幾樣東西:一堆乾裂的馬糞、一隻海鷗白骨、一張揉皺的糖果包裝紙,一切似乎充滿敵意。他感受到冰冷正在啃噬雙手的皮膚,而不過半個小時前,他還熱得脫掉大衣。他寸步難行,只好坐下來,翻閱他的筆記簿。

他感覺,到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似乎毫無意義。那些限制荒謬可笑;無法照亮像這樣在他四周暗下來的原子。他開始感到內心湧出一股自憐之情,這時一陣狂風吹來,霧氣瞬間散去,眼前出現往下到村莊的路。他猛然跳了起來,拔腿奔向那條路,但那片消失的濃霧一眨眼又出現。這時他聽見四周傳來低沉的隆隆聲。那聲音震動了地面,而且震度越來越強,甚至他腳邊的卵石都像是活生生地開始跳動。就在他看得到的範圍內,他隱約看到一團飛奔而來的影子。他對自己說是那些野馬,並試著別讓心狂跳,那些野馬正在濃霧裡盲目飛奔。後來,當空中的霧氣完全消失,他怎麼找也遍尋不著牠們的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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