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派專欄 憤世嫉俗到謙卑 鍾萬學和印尼都在學包容

中央社駐雅加達特派員周永捷/1月24日
「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寧可選擇入監而非執政5年，因為那會使我更傲慢。」前雅加達省長鍾萬學從過去咆哮怠惰的公務員到今日的謙卑，他和印尼社會都在學習包容精神。

華裔的鍾萬學2017年因褻瀆宗教入獄，今天上午獲釋，他在家人陪同下直接返回住家。他下一步暫不會重返政壇，而是進軍商界及擔任電視節目主持人。

鍾萬學在雅加達省長任內推動多項改革，包括拆除紅燈區、整治河川抗洪防災、推動貧民看病免費的健保卡及助學扶貧的智慧卡、興建延宕多年的首都捷運、改革官僚體系等，深獲民眾好評。

不過，他身兼華人及基督徒雙重少數群體的身分也讓反對者如芒刺在背。

2016年9月，他在演講中提及一句可蘭經文，認為競選對手利用宗教影響政治，愚弄大眾。伊斯蘭團體認為這樣詮釋可蘭經，僭越屬於伊斯蘭教士的職責，發起大規模抗議。鍾萬學之後連任失利，因褻瀆宗教遭判刑入監2年。

鍾萬學憤世嫉俗加上心直口快的作風，對他而言猶如一把雙面刃，雖然讓他累積許多人氣，但也為他的政治路埋下隱憂。

他在雅加達省長任內力行改革，多次針對公共議題發表辛辣言論，槓上省政府官僚體系，多次開砲要求不願參與透明改革的官員走人，也成為許多官員心中的「鬼見愁」。

官僚積習是鍾萬學最不能容忍之處。他曾在接受中央社記者訪問時表示，改革官僚積習是他當省長最重要的任務。

印尼媒體常報導，鍾萬學常因部屬表現不佳而直接斥責或發脾氣，拍桌子是常有的事。但也有人為他辯護說，由此可見他性情坦率，辦事不願拖泥帶水。

他在省長任內為整頓公務員出奇招，公務員上班若遲到，每一分鐘將被扣減薪資50萬印尼盾（約新台幣1092元）。不僅如此，如果公務員被發現涉及違規行為，包括非法課稅、貪污和曠職，省府將連續2個月扣減公務員薪資10%。

不過，在印尼的爪哇文化中，人們即使犯錯，也不願被當面公開斥責，有損顏面。印尼人人際交往中「以和為貴」、重視和諧的精神是希望即使對方有錯，但長官或上級也得顧全對方顏面，私下糾正。

過去雅加達省府的官員和公務員因怠惰失職遭鍾萬學當眾斥責的畫面屢屢躍上媒體，雖然贏得民眾叫好，但也讓許多反對他政策的人士或若干穆斯林民眾看在眼裡更不是滋味。

經過一年多在獄中的沉潛，鍾萬學之前發布一封給支持者的公開信，他在信中表示感謝上帝讓他在雅加達省長選舉中失敗，如果能讓他重新選擇，他也寧可選擇入監而非「執政5年」，因為後者將使他更傲慢且墮落而傷害許多人的感情。

他表示，自己本來是「掌控市政廳」的人，但因為被監禁，他學會「控制自己」。他也要求支持者不要在監獄外等他出獄，避免在工作日對別人造成困擾。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鍾萬學在信中表示，他也為「因我的言論和行動而傷害他們感受」的雅加達公務員團隊和他的仇敵們道歉。

對照兩年多前，鍾萬學從憤世嫉俗的重砲鬼見愁到如今放下怨懟，變得謙卑和自省，甚至接受不同立場的批評聲浪，這樣的多元包容精神不僅反映出鍾萬學個人生命歷程的成長及蛻變，也是即將迎接總統及國會大選的印尼社會必須面對的重要課題。

印尼逾85%人口是穆斯林，從鍾萬學2017年競選連任期間發生的穆斯林團體上街示威，到2018年全國地方大選中印尼執政黨的挫敗，宗教牌及族群牌在近來幾次全國性大型選舉中屢屢被政治人物操作奏效。

從選舉時的騷亂、激進團體對佛教寺廟及道教神像的抗議到標籤政治人物家人的族裔背景，「身分認同」政治近年來不斷分化印尼社會，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膚色往往淪為政治活動和社會衝突的標靶。

鍾萬學的故事反映印尼在多元族群包容的希望和重要性，即使他連任受挫並因褻瀆宗教身陷囹圄，但這段故事也讓雅加達甚至全國民眾看到印尼民主持續深化的可能性。

「誰說少數族裔不能為民發聲？誰說華人不能從政？」作為一個「雙重少數」的政治人物，鍾萬學的努力讓許多以往認為少數族群不可能帶來改變的印尼人重燃希望。

印尼將於4月舉行總統及國會大選，除了誰能登上大位外，更重要的是深化印尼多元包容的建國精神「求同存異」（Bhinneka Tunggal Ika），不論是爪哇人、華人、穆斯林或基督徒，在這個千島之國上共同打拚的都是印尼人。

如同鍾萬學為印尼社會播下改變的種子，或許不久後會有另一個出身少數族群的人物，繼續為印尼民眾的幸福生活挺身而出。（編輯：郭中翰）108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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