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備案再追夢 韓國文壇怪物新人張琉珍的意外旅程【專訪】

文：黃淑芳

「你好～」笑咪咪歪著頭揮手，用專程練習的中文跟我們打招呼的是韓國文壇近年的驚奇，被稱為「怪物新人」的張琉珍。嬌小白淨、披著一頭柔亮長髮的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簡直像個小女生，卻以敏銳過人的觀察力，撫慰了數十萬年輕讀者說不出口的委屈。

張琉珍，1986年生，韓國延世大學社會學系畢業，在IT產業工作數年後，以短篇小說「工作的快樂與悲傷」獲得韓國資深文學出版社「創批社新人小說獎」，超過40萬人次點閱、轉發，一度癱瘓出版社網站；出書後橫掃各大排行榜，入選韓國最大網路書店Yes24年度選書。

出道4年，第一次到海外跟讀者見面，張琉珍出席台北國際書展前接受中央社專訪，講起2018年10月把網站塞爆的事，直呼「無法置信」。

塞爆出版社網站那一天

「我是以純文學小說出道，韓國讀純文學的人並不多。何況我才剛出道，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看呢？」張琉珍瞪大了眼睛，回憶著讓她終身難忘的那一刻。

「我把小說網址貼在推特，轉身去做別的事。手機一直一直振動，心想發生什麼事了嗎？拿起手機一看，好多人在轉推、而且說『點不進去』『現在沒辦法看』。我真的真的很驚訝，沒想到會引起這麼大的轟動。」在IT產業工作多年，她深知網站掛點是何等大事，領新人獎時還專程去向出版社IT部門致謝，不好意思讓大家忙壞了。

當時，張琉珍寫作已有7、8年，一個人默默寫著，總覺得沒有人會看。那一天她才突然發覺：「原來我有讀者了。」

直到現在，兩本小說陸續被譯成多種語文，改編成韓劇、舞台劇、電影，她還是不適應自己竟成了暢銷作家，有時會被陌生人認出來。「有生以來第一次，認識我的人比我認識的人多，坦白說實在害怕，加上我本來就有點膽小，所以沒辦法去上電視節目，怕被太多人認識。」她用力搖搖頭說：「完全不知道要怎麼適應啊。」

結局甜甜 但不是Happy Ending

《我們想去的地方》寫3個平凡OL懷抱發財夢，投資虛擬貨幣以太幣的故事。其中一位女主角和台灣小男友談著遠距離戀愛，打算引進台灣黑糖做生意。這是怎麼想到的背景設定？

張琉珍說，這個男友是個個性單純的人，她很快就決定要是台灣年輕人。黑糖飲料是珍珠奶茶之後，第二波在韓國流行的台灣飲品，流行時間正好在以太幣飆漲之後，跟小說情節對得起來，讓她寫得很開心。

3個OL面對上上下下的以太幣走勢，何時進場、何時脫手都是賭，閱讀過程忍不住替她們捏一把冷汗，好想提醒她們趕快賣，畢竟大部分小說都會讓書中人物慘跌一跤，張琉珍卻讓她們全都平安下莊。這是一開始就設定好的結局。

2008年金融風暴，張琉珍家幾乎破產，她必須立刻去工作，否則不知道明天怎麼活，每天都像站在懸崖邊，充滿不安。當時她常想「如果有人給我100萬就好了」，她在故事裡實現這個夢想，「反正我就是小說裡的神，不要說100萬，我可以給她們3億韓元（約合新台幣750萬元）。」

她腦海裡最早浮現的結尾畫面，是3個人開著敞蓬車撒錢。3人同坐一輛敞蓬車，很多電影都演過，所以她決定讓每個人各開一輛車，3億元的數字就是這麼推算回來的。

「故事結局雖然是甜的，但我不覺得是Happy Ending。我想呈現的是塞滿一嘴的甜之後，有點黏膩不舒服的感覺。」例如主角多海，有了錢以後，她的生活沒有太大改變，照樣去上班。她一開始想要的不過是租得起一間浴室和房間之間有門檻、廚房味道不要飄進臥室的房子，這是某些人生來就有的寬裕，「為什麼對多海來說，得要折騰這麼厚厚一本書才能獲得。」

沒有靈魂的工作也有意義

張琉珍的小說在韓國掀起風潮，是因為她從職場瑣細窺見你我身邊2、30歲年輕人的無奈，以及那些說不出口、說了會被老一輩嘲諷的委屈。這份心情超越國界，我的年輕同事說讀完《從此好好過生活》有點想哭，因為沒想到會有小說看見他們的心聲。

做了幾年上班族，在景氣循環向下的波段踏進職場，張琉珍懂得年輕一輩的委屈感。她想對年輕人說：「韓國有句話叫『沒有靈魂的工作』，就算是沒有靈魂的工作，但靠著勞動來維生，絕對可以稱讚自己。不管工作時有沒有靈魂，你的服務還是有做、產品還是做出來了，需要的人就會來用、來買。」

引爆瘋狂點閱的短篇「工作的快樂與悲傷」也埋了這樣的伏筆。

薪水被換成信用卡點數的龜蛋倚賴二手買賣APP變現，開發二手買賣APP的安娜靠著龜蛋企劃的鋼琴演奏會抒壓，兩個在工作上受委屈的人，卻都幫了對方一把。沒有靈魂的工作，也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著意義。

先有備案再追夢 靠韓綜抒壓

因為經歷過財務困境，張琉珍做每個決定都會先考量現實面。暫停工作去寫小說前，她掂了掂存款，仔細評估再就職的可能性，加上有丈夫的支持，才敢踏出這一步。完成小說、再就業的第3天，她出道成為作家，也沒想立刻辭職，直到邀稿夠多、簽了兩本書合約，算算收入也許可以有薪水的7、8成，應該可以過活，她才辭職成為全職作家，「結果比上班時賺得更多，」她邊說邊掩嘴笑，坦率自在。

對張琉珍而言，生活比寫作重要，要能生活，才能寫作。她不是破釜沉舟追逐夢想的類型，要有1個2個甚至3個備案，她才有安全感。

現在她每天吃完午飯開工，寫到晚餐時間收工，工作必需品是加了滿滿一杯冰塊的美式咖啡，冬天也不例外，穿著厚衣服喝。偶爾也會犯懶給自己放個假，寫不順手的時候，就去看綜藝節目抒壓。不過，以前看綜藝節目可以完全放空，現在常常邊看邊想：「我得寫東西吔，怎麼不寫還在玩。」這點讓她甚為苦惱，還去請教前輩作家如何把工作跟休息時間切開，前輩的答案是：「沒辦法喔，你一輩子就是要這樣過活。」她扁扁嘴聳聳肩，認了。

怪物新人不知道自己能以小說家的身分走到哪裡，那麼，她希望成為什麼樣的小說家？她想了好一會兒，雙手交握輕輕地說：「我希望能成為有個人色彩的作家，寫出融入自己特色的作品，讓讀者不看作者名字也能辨識這是張琉珍。」

這是張琉珍第一次來台灣，第一次與海外讀者、媒體見面，回答每個問題時都彷彿動員所有感官，眉飛色舞、眼神靈動。她在手機裡寫滿計畫、標好Google map，忙完工作要去大稻埕、夜市，去充滿「神隱少女」氛圍的九份，要跟著韓國網紅吃肉粥配紅燒肉，當然還要去故宮。從她的Instagram看來，她確實享受了一趟美好的台灣行。（編輯：李念庭）1120212

我們想去的地方

• 作者｜張琉珍
• 譯者｜胡椒筒
•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 出版日期｜2022/04/27

從此好好過生活

• 作者｜張琉珍
• 譯者｜王品涵
• 出版社｜新經典文化
• 出版日期｜20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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