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的植物諮商室：減少愛意 花開得更好【書摘】
（中央社網站）很多人靠著栽種花草療癒身心，但你聽過植物諮商室嗎？韓國首爾有這麼一個地方，由一位以畫作4度獲得英國皇家園藝協會藝術金牌獎的植物學博士申惠雨開設，讓社區鄰居來跟她聊天、一起觀察植物。植物諮商到底談些什麼？為什麼會有用？
申惠雨是韓國知名的「植物諮商師」，她取得植物分類學博士學位之後，持續進行植物基因組研究，同時也是植物畫畫家，2013、2014、2018、2022年4度獲得英國皇家園藝協會的植物藝術展金牌獎，以及最佳植物展示獎和審查委員特別獎；英國皇家園藝協會、美國卡內基美隆大學、韓國環境部國立生物資源館等地都收藏了她的畫作。
說是諮商，當然不是心理學界定義的那種諮商，比較像是聊天室。申惠雨的植物諮商室歡迎任何想聊聊植物，或者根本不懂植物、也沒種植物的人來跟她聊任何事。每次「諮商」約1小時，結束前，她會邀請諮商者一起近距離觀察植物。無論聊什麼，所有人都能從與她、與植物的對話得到撫慰。申惠雨把這些故事寫成《鄰居的植物諮商室》，中央社取得授權與您分享，來看看這種諮商的力量。
給想與植物對話之人的邀請函
故鄉不在首爾的我，糊里糊塗地在2015年搬到目前居住的社區。第一次逛完社區一圈的那天，我心想，如果能在這裡成為我一直以來夢想的「鄰居植物學家」，那就太好了。就是那種你很容易在社區遇見的植物學家，在不用進實驗室工作的週末或休假日，閒坐在遊樂區裡，就會有人過來詢問關於植物的事。
可是，一想到要在我居住的社區著手做這件事，我卻又提不起勇氣。
「如果整個社區的小孩都認識我的話，不是有點麻煩嗎？」「該從哪裡、以什麼形式開始呢？」「無論男女老幼，任何人都可以參與比較好嗎？」我心中一直找不到這些問題的答案。在忙碌的日子裡，我仍舊是個在社區裡隱姓埋名的居民。
2019年，我結束美國的研究員生活回到韓國，遇到了開設「植物諮商室」的契機。那是在通義洞的複合文化空間「保安藝術」（ART SPACE BOAN）。保安的老闆喜愛植物，我問老闆能不能擺個植物諮商攤位，免費替人諮商，結果他也很喜歡這個點子。於是，我就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開了第一間植物諮商室。
我家附近山川環繞，我常常到處散步，觀察植物。有一次，我在溪邊觀察獨行菜的時候，某個散步的人走過來問我植物的名稱，我便告訴他。我只是跟他說了植物的名字，他卻真心誠意地感謝我，所以我常常想起那個人，偶遇的鄰居提問令我很高興。
後來社區某間藝廊邀請我舉辦了名為「鄰居植物學家的邀請：觀賞春花」的展覽，也開了植物諮商室。我把在社區漫步時記錄下來的植物和一點一滴累積的想法呈現在展覽中，很高興能實現初衷，成為真正的「鄰居植物學家」。
就這樣，偶然開始的植物諮商室一直舉辦到2021年。大部分都是在保安藝術的二樓「保安書房」進行，大約一個月免費辦一次。
如果有展覽或演講的話，我也會在活動場地開諮商室，從下午一點到五點，最久跟一個人諮商一小時。
不了解「植物諮商室」的人，會很好奇我們談了什麼植物的事，為什麼需要花那麼久的時間？通常，我和諮商者不僅會談到植物相關知識，還會暢聊關於植物的任何事情。一個小時聊下來，彼此親近許多，甚至主題常常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例如人生、生活或是不特定的玩笑話等等。我們在對話中分享知識，尋找煩惱的解答。諮商者對植物有了認識，而我好像從各式各樣的諮商者身上學到人生的一課。
偶爾在不接受預約的日子裡，也會有跟植物毫無關聯且不感興趣的人路過，偶然進來坐下。我們聊著聊著，竟對彼此的故事感到驚訝，也深受觸動。這些故事如果只有我和諮商者聽過就消失，實在太可惜了，所以我有了出書的念頭，並和出版社簽約。我取得了諮商者的同意後進行錄音，並答應他們，如果故事收錄到書中，會致上一本贈書。
在植物諮商室進行的對話寫成文字以後，變成了五百九十頁的A4紙。如果內容原封不動放進書中，大概會變成百科全書那麼厚。我彙整了類似的提問和回答，也新寫了諮商當下沒有想到的答覆。其實所有的故事和諮商現場的氣氛都很寶貴，所以我想鉅細靡遺地收錄在書中，但很可惜無法那麼做。
愛它 就減少愛意
「菜鳥植物管家」偶爾會拿噴霧器給葉子澆水（植物管家是形容植物栽種者的韓國流行用語），但是，那其實對植物吸收水分沒什麼幫助。拿噴霧器澆水，濕濕的感覺會讓人心情爽快，但如果真的想給植物澆水的話，必須澆在根部才行。
這天的諮商者因為覺得葉子看起來很乾，所以用噴霧器澆水。聽完我的說明之後，他表示：「原來這麼做沒用啊。我用噴霧器澆水澆了幾天，感覺枯萎的葉子好了一點，看來是我的錯覺。」
試圖用噴霧器給葉子噴水，讓植物解渴，是白費功夫的愛的表現。與其拿噴霧器到處噴水，還不如偶爾倒一杯水到土壤中。太常擦拭或摸弄葉子的話，也會給植物造成壓力。真心愛植物的人，如果一直付出這種徒勞無功的愛，那肯定是一場單戀，只能迎來悲傷的結局。
諮商者：我才剛開始種植物不久。最近突然覺得「原來比起動物，我更喜歡植物」，然後就開始買植物回家養，但是沒過多久就全死光了。我買了很多，結果只剩下3株。就連剩下來的也像僵屍一樣勉強撐著。
諮商師：你沒有問過購買植物的店家嗎？
諮商者：為了把植物養好，我還買了新花盆移過去種，結果全死了。我夢想在家裡種番茄來吃或是種羅勒打成青醬，所以才開始養植物，結果卻變成這樣。我不禁想「是我太不會種植物了嗎？」，也會懷疑自己一直殺死植物，這樣繼續種下去沒關係嗎？
諮商師：大部分的植物，都是因為過多的愛意而死掉的。
諮商者：我妹妹也說：「姐，都是因為你每天盯著才會那樣啦。」有一天，我水都澆完了才去找資料來看，得知原來不可以從上方澆水，馬上大叫一聲驚覺不對勁，結果植物就死掉了。
我很喜歡植物，但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親近植物。我甚至還覺得植物跟人類一樣怕生！我以為是自己跟植物合不來，好像不適合種植物，因為常常看到植物死掉……我夢想老了以後當個住在鄉下鋤草的老奶奶，不用像農夫那麼厲害，就只是種我想吃的量。有可能辦到嗎？
諮商師：你不是說今年初才開始種植物嗎？才剛開始不久，你可以的。
大家都說蘭花是最難養的植物。許多人雖然養了很久，但是自從第一次收到別人送的蘭花以後，就沒見過它開花的樣子。我的指導教授李南淑的研究室放了幾盆蘭花。李教授不愧是韓國的蘭花栽培專家，研究室裡的蘭花每年都會開花。其他教授偶爾會拜託我教授照料葉子沒剩幾片、奄奄一息的蘭花，就連那樣的蘭花放在李教授的研究室裡，也會很快就復活過來。
但是我看李教授養蘭花的樣子，好像就只是放著不管，有時候會突然大喊「唉呀！」，好像這才想起要給蘭花澆很多水，接著會像是洗澡一般，把蘭花盆泡在大盆子裡，或是打開水龍頭不斷澆水。教授出差超過一週的時候，我們實驗室的人也是放著蘭花不管，直到它缺水缺到乾巴巴，才會大聲驚呼，然後替它澆水。就像這樣養著，但蘭花依舊每年盛開。
養蘭花的人可不能因為看到這篇文章就用那種方式養花。身為蘭花專家的李教授非常清楚各個蘭花是在哪裡生長的品種、喜歡怎樣的環境，所以會配合蘭花的生長方式去栽種。教授並不是不愛蘭花，而是配合各種蘭花的特質付出愛意。
小時候我在路上散步，第一次看到一種美麗又芬芳的紅花，深深為之著迷。紅車軸草屬於外來種，是在韓國扎根的歸化植物，它好像是隨著河流蔓生的吧。我被這種花迷住了，於是折斷花莖插在花瓶裡，本來以為它會跟其他植物一樣很快就凋謝枯萎，結果紅車軸草不愧是生存能力頑強的歸化植物，那小小的莖冒出了新的根。
我覺得紅車軸草很討喜，所以種在母親的花盆一角，結果它像爆米花一樣快速長出葉子擴散開來。看見紅車軸草長得這麼好，我很開心，於是更加認真地澆水，期待總有一天會看見盛開的紅花。但是我種的紅車軸草只有茂盛的葉子，從不曾開過花給我看。
我在解釋植物的營養生長與生殖生長的時候，會以我種紅車軸草的經驗當作例子。營養生長是植物的根、莖、葉等營養器官生長的現象，生殖生長則是指花、果實、種子等生殖器官發育生長的現象。長在戶外的紅車軸草同時進行營養生長和生殖生長的話，會開花留下種子，但是陽台對紅車軸草來說是適合營養生長的場所，不像待在外頭的世界那樣艱難，沒必要努力繁衍子孫。
我很愛紅車軸草，當初迷上它的紅花和香氣而帶回家，又因為它在花瓶裡長出根部很了不起，而更愛它了。綠葉在花盆中可怕地蔓延，卻一次也沒有開過花，但我還是繼續愛著紅車軸草。如果沒人澆水的話，它有可能一下子就會死掉，所以我像僕人般不斷澆水，一邊想像初遇時那朵芬芳美麗的花，一邊期待它開花。我無法放下種在母親花盆裡的這個雜草，最後是沒看過紅車軸草開花的母親認定它是雜草而拔除，我的愛才就此結束。
現在想來，最初讓我看見的美麗花朵也不是為我綻放的。因為錯誤的愛意表達方式而失去紅車軸草之後，我將這段經驗寫成了一首詩。那是一首關於愛和執著的詩。當時我還小，所以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詩，但是仔細想想，兩者好像又很類似。
養不活植物的諮商者是用錯誤的方式經歷了單戀，李教授是給予理解與尊重的愛，而我則是經歷了被牽著走的愛。諮商者以自我為中心的過度愛意殺死了植物。我雖然配合紅車軸草，讓它能夠好好長大，但是如果想看到它開花，也是減少愛意就可以了吧。為了在變化莫測的自然環境中生存，植物會留下子孫。如果我當時疏忽一點的話，感受到生命威脅的紅車軸草應該會趕緊開花，試著留下子孫。
如果你現在種的植物長得不好，建議你試著減少愛意，應該就會看見殷殷期盼的美麗花朵吧？試想，我們活在世上遇到的許多事情不也一樣嗎？常常因為愛而侵蝕自己，以愛之名對深愛的人造成傷害。如果試著減少一點愛意，我們的人生、人際關係之中，說不定也會開出心中所期待的花。（編輯：侯少婷；書摘由先覺出版授權，經中央社節錄）1120305
- 作者｜申惠雨
- 譯者｜林芳如
- 出版社｜先覺出版
- 出版日期｜2023/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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